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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茜水仙 重临天启(2)

2.山盟虽在

殇阳关城头,独孤靖瑶令三卫稍事修整,与各方势力书信交流,决定率大军明日直逼天启。

姬桓是她在阜阳时结识的秘术师,向她合手而拜:“将军,已经与西边商量好了,将军进攻天启时,穆如会派出最厉害的杀手潜入皇宫,诛杀南枯余孽。”

“最厉害的杀手——天罗?”

“天罗只为钱办事,已经不是最厉害的杀手了。”

“鹤雪来去无踪,是最厉害的杀手么?”

“羽人鞭长莫及,在东陆,不是最厉害的杀手。”

独孤靖瑶沉默地看着衰老的秘术师,注意到了他的动作——合手而拜,那是很久很久以前,纵横东陆的北辰天驱的礼仪。

“天驱,也要搅和进来吗?”

秘术师站起来,对着殇阳关后的广袤河山合手再拜,朗声颂道:“北辰之神,风履火驷;其驾临兮,光绝日月。”他的弟子带上青黑色指套,与老师一起叩击胸膛。

“铁甲依然在!”

晟朝中期,最后一代天驱武士团绝迹,已有四百年。牧云雄疆入主中州,天驱武士和辰月教同时衰落,想不到还有星星之火熬过了端朝,正试图燎原。

“天驱出世,辰月也不甘寂寞吧?”

带上了绝光之鹰的指套,衰朽的秘术师仿佛换了一个人,肃然道:“辰月已经在天启伏下圈套,就等将军往里钻。”

独孤靖瑶想了想还有谁有姬桓这样神棍又中二的气质,挠了挠下巴:“墨先生?”

秘术师颔首:“将军明断。”

墨先生本是牧云德的党羽,牧云德失势后转投南枯月漓。独孤靖瑶苦笑,她和南枯月漓的一战,背后藏着天驱和辰月的影子,世事在推搡着她们往前走,这一战已经避无可避。

“臣夜观星象,岁正星力压群星,印池黯淡,郁非炽盛,将军入主天启,报偿血海深仇,正是顺应天命。”

“天命?”独孤靖瑶沉默了一瞬,“你们学秘术的,都能从星星里看到天命吗?”

 

围猎遇险之后,独孤靖瑶算是结交了南枯月漓这个朋友,南枯世家持家严谨,对女眷的约束尤其严格,独孤靖瑶穷极无聊时想寻南枯月漓说说话也不可得,只能翻墙掠瓦地去寻她。南枯月漓的院子背后有一株樟木,独孤靖瑶时常躲在树冠里,向窗棂上扔石子,咔哒咔哒,算是敲门了。若南枯月漓在,便掀开窗户让她进来,若是不在,丫鬟会将窗户闭锁得更紧。

那一日是花朝节,入夜之后,天启城里的所有公子小姐都出门凑热闹去了。天启城内张灯结彩,坊市间悬挂的华灯把整座城池照亮得如同白昼,光华坊前,杂耍艺人和歌姬的彩车争道,尽相斗技,百姓们围在坊市口,喝彩阵阵。

南枯世家的宅邸在崇德坊,与光华坊仅一街之隔,独孤靖瑶和南枯月漓坐在飞檐吊角的屋顶上,于灯火阑珊处,照见天启繁华。

“烫沽亭的生意做到了天启,南淮的酒,最是温柔绵长,尝一尝?”

南枯月漓接过酒囊,轻抿一口,勾勒出一个浅淡的笑:“不错。”

独孤靖瑶忍俊不禁,压在喉咙里的闷笑酝酿成畅快的大笑,南枯月漓不解其意,疑惑非常。

“我还没见过有人能把烫沽亭的酒喝出宫廷佳酿的味道,哈哈哈哈,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,你也太端着了吧?”

南枯月漓微窘,在房顶上兀自正襟危坐,腰身挺得比府里的石梁还笔直,仿佛被独孤靖瑶的笑感染,秀眸幽瞳中堕入点点星光,似是在笑。

南枯世家是整个大端最板正的世家,明帝曾赞其家风凛凛如霜雪,板正背后掩藏的是新兴世家底蕴不足的窘迫,穆如世家、独孤世家的子弟可以肆无忌惮地活着,游戏人间,世人会赞赏他们的洒脱不羁、恣意风流;若南枯世家的子弟做同样的事,只会被嘲笑为小门小户不识礼数,连带宫里的南枯皇后大失颜面。声音南枯月漓只能端着,且必须时时刻刻端着。钓鱼摘花翻墙上屋顶,逗禁军里的勋贵少年团团转,这些独孤靖瑶熟稔的乐趣,南枯月漓一样也没有体会过。

独孤靖瑶揽着南枯月漓的肩躺下:“都到屋顶了也没别人看着,你们南枯的规矩就先丢了。你不是喜欢看星星吗?困在院子的天井里看的星星,那是没有灵魂的。”

夜风爽朗,坊市间的烟火气飘来,孜然的香味的往鼻子的钻。天启城里坊市林立,驰骋不得,只有到了屋顶,到了最接近天空的地方,才能有自由的味道。

南枯月漓摇头:“不是看星星,那叫做‘观星’。”说到熟悉的领域,她的话终于多了一点:“观星观的也不是灵魂,是轨迹。你看,最南边的是谷玄,象征着死亡,有了死亡,就会有象征着生命的太阳。明月、暗月、密罗、裂章……十二主星汇聚交融,传递着墟神定下的星命,是一切秘术的基础……”

“所以……星命皇后?”

南枯月漓轻松的眉眼忽然凝住,冷淡地说:“那是父亲和姑姑的愿望。”

南枯世家一直在努力谋求太子妃位,即使在太子未定的情形下。传说南枯明仪曾向皇极经天派的秘术师施压,选定南枯月漓为星命皇后,但没有成功。

愉悦的氛围逐渐凝固,独孤靖瑶有些讪讪:“呃……你是想嫁给大皇子寒殿下?”

南枯月漓转过头看她,过于幽深的眼像两团漩涡,吞噬了所有情绪。过了很久,她低声说:“我怎么想不重要。”

夜幕幽微,星河低垂,坊市间的喧嚣远去,彩车花灯淡薄得几乎看不见,南枯月漓低沉的声音如阮筝切切,半真半假地说起自己的过去:“我喜欢看星空,因为我总是一个人长大,除了浩瀚星河,也没什么好看的。父亲和姑姑总是很忙,南枯世家也很忙,我知道,我也应该为南枯忙碌起来,但心里偏偏有一些妄执之念,阻拦着我听父亲和姑姑的话。”

独孤靖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,思忖半晌:“你知道天下最高的地方在哪儿吗?”

“太清阁。”

“总有一天,我们要一起去太清阁看星星,那时候,天下人都要听你的话。”

南枯月漓的神情一下鲜活起来,缱绻的笑冲破了端方严正的束缚,她的眼睛,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。

九州的英雄或是枭雄在少年时交换了纯真的誓言,但沧海尚未变成桑田,海未枯,石未烂,这份盟誓,已经是山盟犹在,锦书难托。

 

天启皇城中。

南枯月漓翻看军报:“独孤靖瑶已经过了殇阳关?”

内侍低低应了一声,把头深深伏下,再一次为自己的命运担心。过了殇阳关,到天启几乎是一片坦途,除了天启城,大端的军队无险可守。带独孤靖瑶重临天启,她会怎么处置城里的人?内侍是永宁年间就进宫的老人了,他还记得,独孤世家的小将军被放逐到北陆前的话,字字诛心。

“待我重临天启之日,背叛独孤者,尽皆死无葬身之地!”

南枯月漓毫不慌乱,对奏章做了批复,严令澜州边境大军防备西端穆如偷袭,与独孤靖瑶里应外合。

牧云涣在一边看了一阵,出了宫室,召来身边侍从:“圣人根本就不想抵抗独孤三卫,你可知原由?”

侍从默想一阵,不得要领。南枯月漓视权势重于自己的性命,如果独孤靖瑶起兵与她争权,正当以雷霆手段镇压才是,南枯月漓却弃守殇阳关,放独孤靖瑶进入中州,无异于饮鸩自尽。侍从长叹:“或许圣人是心中有愧吧。”

“嗯?”

“陛下那时候还不记事,独孤世家的覆灭,和圣人脱不开关系。”

 

谣言不知从何而起,亦不知何时能止息。不知何时,天启城乃至中州、澜州、整个东陆都流传着一个说法。

独孤世家的独孤靖瑶,是一个魅!

银容盼兮之后,这世间竟然还有魅灵如此大胆,混入皇宫窃取高位么?天启人愤怒了,东陆人愤怒了,愤怒中还有一点猎奇,魅灵是什么东西?滚出东陆!

魅灵是九州六族之一,长期处于一个存在又不存在的状况。何谓存在?史书上明确记载了魅灵的生卒,远如辰月大教长项空月,近如明帝皇妃银容;何谓不存在?人类、夸父、羽人、河络、鲛人,都不愿意承认魅灵是真实存在、且存在于身边的,因为……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!在这一点上,所有种族拥有空前一致的排外性。

不同于其他五族,魅灵是没有父母的,他们的产生必须具备以下条件:精神游丝的凝聚、强大精神力的激发、和一定的物质条件。人们的精神活动将些微精神挥发到虚空,盘踞成精神游丝,大量的精神游丝凝聚在一起,经过缓慢地艰难地提纯,称为一个拥有自己思维的精神单体——虚魅。虚魅是魅灵的初级形态,不具备实体,他们在九州中流浪,学习基础的技能,寻找合适的物质基础,在适合的机缘下,由强大的精神力激发,化为形魅。

形魅拥有躯体和感知能力,是魅进化的最终形态。化为形魅的过程需要消耗极庞大的精神力,且失败的概率极高,魅灵们一般会从五个种族中选择一个作为模板——这些种族经过自然的选择,躯体已经相对成熟,至少比魅灵们自己构想的躯体要坚强,大幅提高成功凝聚的概率。

所以,只要魅灵愿意,他或她可以成为任何形态、拥有任何种族的外形特征。或许你昨日殴打过的小厮就是一个魅,今日就用秘术点火烧了你家宅子;或许舞榭歌台中的美姬是一个魅,方才调戏她下一刻刀丝就割断了你的脖子。顺便说一句,由于种族特性,魅灵的精神力格外强大,对秘术有天然的亲和力——不能怪其他五族排外,换了谁愿意接纳一个像你又不是你,还比你强大许多的怪物呢?

时值大端旧军联手,将瀚州八部赶回北陆,脆弱的联盟一触即溃。南枯月漓在和牧云德争夺小皇帝的控制权,穆如寒江暗中隐忍,筹谋为穆如世家复仇——穆如在殇州寻到了踏火驹,穆如战力再上一层楼,南枯月漓通过掌控小皇帝勉强掌控了牧云银甲,拉上牧云德的宛州军勉强能和穆如抗衡,这时候独孤世家的态度就很关键了——独孤三卫选择谁,谁就能得到天启。

两百年前,独孤世家的祖先向穆如天彤宣誓效忠,世人都以为独孤三卫会选择穆如寒江,诛杀南枯月漓匡扶朝纲,但独孤靖瑶偏偏有惊人之举,她选择了南枯月漓。穆如寒江黯然离开天启,随后就传出了独孤靖瑶是魅灵的传言。

名利场中,当局者明知是戏却下不来台,旁观者心中暗笑,却盼着登场。同登太清阁的誓言还没来得及实现,就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。

未平五年季月望日,殇帝皇后南枯氏以谋反的罪名诛杀独孤世家阖族老幼,将独孤靖瑶流配北陆——这是博弈的结果。

穆如一走,独孤世家粘合牧云与穆如的功效就没了作用,反而有尾大不掉之嫌,这是抱团的南枯月漓和牧云德十分忌惮的。牧云德的计划是引诱驻守京畿的独孤家军队进攻皇城,他率宛州军平叛并趁乱杀死南枯月漓和牧云涣,并把弑君的罪名栽给独孤世家。这样做首先就要削弱独孤家将军和小将军对军队的影响力,让独孤家的将领失去理智,才能能操控他们进攻皇城。把独孤靖瑶栽成魅灵,世人唾弃魅灵和收养魅灵的人类,独孤世家自有三心二意之徒迫切地与独孤靖瑶划清界限,再利用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,足够给独孤世家扣上谋反的帽子了。

南枯月漓看清了牧云德的筹谋,却什么都没有说。

事发时,独孤靖瑶和父亲同时被软禁在军中,眼睁睁看着叔伯兄弟走上必死之路。独孤三卫一路攻进皇城,被宛州军截击。宛州军趁大胜之势大搜皇宫,意图杀害南枯月漓和牧云涣,没想到被牧云严霜率领的牧云银甲和穆如铁骑迎头痛击——即便穆如寒江走了,交易也可以谈。

牧云德兵败。

即使牧云德兵败,独孤三卫进攻皇城是实事,独孤世家有人筹谋杀害大端天子和太后也是实事,逆案交大理寺审问、御史台核准,定了夷三族之刑。独孤靖瑶是魅灵,无父无母,不在独孤世家三族之列,反而逃过一劫。

在北陆那些年,独孤靖瑶复盘数次,感叹当自己相信南枯月漓那一刻起,独孤世家败局已定。她是不是魅灵不重要,独孤世家是否有反心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南枯月漓、牧云德、穆如寒江三方角力,独孤世家只是一个由头,一杆被人操控的长枪,坦白说,就是牧云和穆如的炮灰。

而她选定的盟友南枯月漓默许着一切的发生,如果巍峨的权势一定要用独孤世家的鲜血来铺就,南枯月漓能饶了独孤靖瑶,对她来说已经是格外的恩赐。

再骁勇的天下名将,再明亮的少年将军,也斗不过藏在黑暗中的心机和诡计。

多年以后,独孤靖瑶再次回顾她和南枯月漓相识相交的过往,不止一次地问自己:南枯月漓究竟是曲意逢迎还是天性凉薄?她的感情有多真实,伤害独孤靖瑶的手段就有多狠烈。不,南枯月漓是没有感情的,她只爱权势,若势在独孤靖瑶则逢迎之,若势弃独孤靖瑶则鄙弃之,南枯月漓活得那么现实。

离开天启时,南枯月漓装模作样地送她到十里长亭,独孤靖瑶笑眯眯地问她:“还记得穆如屠尽南枯满门时,你说的话吗?”

南枯月漓怔忪。

“旁人拿走我一样,我要他百样还。”少年将军明媚的笑意被阴翳渐染,“南枯月漓,我把这句话还给你,若有十分痛我必让你承受五分。”

南枯月漓盈盈万福:“那我等着。”

少年背着行囊带着枷锁,她回望帝都天启,巍巍城市如一只盘桓的巨兽伏于莽莽平原之上,太清阁高耸入云,阳光照耀处,那是每一位英雄都渴望的所在。

独孤靖瑶枷锁在身,言语比金鞍玉带时更张力。

“待我重临天启之日,背叛独孤者,尽皆死无葬身之地!”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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